杀俘不祥,这是对历史教训的总结,也是约束军纪的必然。
历代杀俘除了激起敌方誓死抵抗之决心外,没有任何的好处,比如白起坑杀赵军,这件事让白起在朝中极其被动,最后被赐死高邮。
讲历史教训、讲抵抗意志、讲经济、讲政治其实很难说服底层军兵,杀俘不祥这种说法,也是为了约束军兵,不要滥杀无辜,不要无故制造杀孽。
暴力本就不稳定,容易失控。
“陛下,熊廷弼为何杀俘?”张居正面色凝重的问道,熊廷弼读书的时候,张居正就觉得熊廷弼对儒学的理解,有些过于暴力了,现在情况更加严重了。
军兵不懂,熊廷弼文武双全难道不懂?做事为何如此失了分寸,落人口实。
熊廷弼的奏疏只说自己干了,随行的文书,也没有说为何要杀俘。
朱翊钧看了一圈群臣,开口说道:“这怪毛利辉元,毛利辉元这厮的想法是试探,他没给进犯倭寇多少粮食,袭击石见银山的倭寇,一路上劫掠了无数村寨,抢夺粮食、妇孺,还把妇孺当干粮。”
“灶釜未冷,釜中婴骸尚温;车仓已空,箩底断掌犹存,折骨为薪,熬膏煮髓,惨毒之状,非复人寰;啖肉饮血,茹毛寝皮,凶残之性,魑魅魉魉。”
“营垒周遭,遗骸枕门户,焦土之上,见人骨森然;断肢零落,或嵌齿于灶灰,或凝发于釜沿!”
“熊廷弼才二十二岁,哪里见过这等惨烈景象,狂怒焚心蚀骨,就把俘虏都杀了。”
熊大年纪小,这口气不出,怕是要憋出病来,言官们也不是弹劾熊廷弼,是觉得杀俘记功不太好,就当无事发生。
戚继光听闻陛下所言,开口说道:“陛下,倭寇有携人骨为粮之旧事,臣曾亲眼目睹。”(注:下面段落作者的话标有出处。)
朱翊钧听闻看向了戚继光,他吓了一跳,赶紧嘱咐张宏拿几盆花摆在桌上,戚继光的面色有些痛苦,甚至连眼睛都有些充血通红,手放在桌上攥紧,还有些颤抖。
朱翊钧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凝如实质的杀气,这股杀气连文华殿的庄严肃穆都盖不住。
戚继光看向了皇帝,甚至动作都有几分僵硬,他声音格外低沉,甚至有牙齿磨动的声音:“倭寇掳百姓,让男子背负粮饷,让女子供其淫乐。”
“倭寇喜欢把婴儿挂在竹竿上,等到没有粮食,就把孩子扔到锅里,以听孩童哭泣为乐,老弱病残杀而食之,臣东南平倭,收复失地,倭寇所过之处,皆如是也!”
“倭寇把孩童的颅骨挂在腰上,驱使汉人互斩四肢为粮,不从者杀,臣曾不止一次亲眼看到,倭寇炙烤孩童为食,戏称豚猪。”
“臣,不止一次看到,倭寇抓了孕妇,用孕妇去赌酒,剖开孕妇去除婴儿,赌是男是女,赢家饮酒。”
戚继光最后一句,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完,他心头升起了一股愤怒,但在文华殿上,他不想失态,一字一句的讲完了自己要说的话。
张宏带着几个小黄门,摆了好几朵花在桌上,但春天盛开的花,根本不管用,戚继光浑身上下散发的戾气,有些让人心惊胆战。
整个文华殿上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,都能听得见。
“咔嚓。”一声脆响。
叶向高握笔记录,写着写着,用的力气太大了,把笔折断了,叶向高仍然握着笔,断笔扎进了手里,满手都是血。
若不是母亲逃了,没有被倭寇抓到,他的母亲会被倭寇赌酒,他会是那个被取出来的婴儿,然后被当豚猪吃掉。
“臣…臣去处置下。”叶向高握着笔拜了下皇帝,请罪后,他赶忙离开了文华殿,走的时候,还没有松手,握的很紧很紧。
“臣失态。”戚继光深吸了口气,也站了起来,去了偏殿,再待下去影响廷议了。